惊雷逐鹿

金龙鱼

都市生活

宽阔的帝国驿道沿着山间河谷蜿蜒盘升,一望尽是濯濯童山,草木稀疏。
七月流火,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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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审计

惊雷逐鹿 by 金龙鱼

2025-6-14 20:28

“那不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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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男爵丁应楠拍案而起,几乎是在吼叫,语气斩钉截铁,非常的强硬。

但是,其他在座的粮商巨头根本就无视于丁大爵爷的强硬,一个个怒目相视,不肯相让。

现在时令已经是深秋,自从‘百鑫大当铺’发出邀约以来,西北幕府治下的粮商巨头,包括与大宗粮食买卖相关的三大车马行在内,已经经历了三轮艰难的讨价还价,虽然会商各方达成了某些共识,但是分歧是如此巨大,即使以雷瑾的威权暗逼明压,也没有谁肯在利益面前轻易的退让一步。 弥合彼此矛盾的妥协,来得是如此的迟缓。

反对和抵制最力的,就是代表丁氏家族利益的丁应楠爵爷,第二则是雷氏各支的长老们,他们手里也握有不少土地——吃到嘴里的肉,即便是吐出一小块也是令人痛苦的一回事,就算是血浓于水的一姓亲族,也得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角力,缁铢不让,谁的面子都不卖,摆明就是‘亲兄弟,明算帐’的阵仗。

当然,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各让一步的妥协虽然珊珊来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能够为各方勉强接受的便是在各让一步,各方粮商巨头承诺为‘百鑫大当铺’插手大宗粮食交易之事大开方便之门的同时,彼此交叉互换各自手中所持有掌握的银股和地股,各个商团、商帮、矿场、农庄、牧场地收益。 做到彼此分甘同味,利益均沾,你中有我,我中有利,形成盘根错节的互利互惠纽带,或许这样紧密抱团的利益捆绑方式,能够让大家多一分信任。 少一分猜疑,多一分坦诚。 少一分对立,虽然这样的妥协也仅仅是因为雷瑾个人的威信和权力,再加上西北幕府以及‘元亨利贞’大银庄手里掌握着西北西南大量的土地,这些都给一众粮商巨头带来了‘强大的压力’。

尽管在大宗粮食交易地很多方面达成了妥协,各方粮商巨头没有解决的分歧也仍然很多。

营生治产必然免不了汇总核算,收支出入也都免不了记帐勾稽,一个商家选择什么样地会计记帐方式。 表面上看,似是无关紧要,实则并非如此,选择什么样的会计帐目簿记方式,非常重要,也是相关各方相持不下的分歧之一——

要知道会计帐目乃是营商获利的根本之一,帐目不清,财务不明。 乃是营商大忌。 以前,商人们并没有严格统一的会计帐目簿记方式,帐目簿记都是沿袭传统的习惯方式,那情形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同商业协会的帐目簿记总有这样或者那样地差别歧异,无论一个帐房先生是多么的熟练帐目簿记和数学算术。 要想真正弄清楚一个陌生商团的经营帐目,了解清楚该商团完整的经营状况,那都是需要花上相当长的时间和精力的。

象现在这样,彼此利益都将捆绑在一起的前提下,只有确立了格式上清楚统一的会计帐目簿记方式,才能方便各方彼此‘结算’‘对帐’;才能较为方便地从‘结算’‘对帐’中,了解掌握营商收支利润赢亏的真实状况;才能较为可靠的保证己方的利益不受其他银股东家或经理掌柜的侵害蚕食。

在商人们的认知里,人是最靠不住地,与其相信别人的诚信,不如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智慧。 那么格式统一方便对帐查帐的帐目簿记方式就是必须的前提之一。 何况会计帐目。 还包含着商人们各自的经营机密,若是采用不习惯的会计帐目簿记方式。 无疑需要为此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而且面子上也不好看,这也是粮商巨头们不易接受的原因,难以妥协、难以退让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在座的粮商大贾,谁都知道会计记帐地簿记方式必须格式统一,但同时也都想让会计帐目地簿记方式完全遵循己方的习惯——很显然,目前不会有人愿意在这一点上轻易低头,各方都坚持采用己方早已习惯地会计帐目簿记方式,各持一词,不愿退让。

丁应楠一直坚持要以‘官厅会计’常用的‘四柱清册’为准绳,而其他粮商则坚持他们各自长久以来已然习惯的记帐方式,彼此争拗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甚至还有人搬出儒家经典《周礼》中的篇什来为自己的意见助阵,“司会掌邦之六典、八法、八则之贰,以逆邦国都鄙官府之治。 以九贡之法致邦国之财用,以九赋之法令田野之财用,以九功之法令民职之财用,以九式之法均节邦之财用。 掌国之官府、郊野、县都之百物财用。 凡在书契、版图者之贰,以逆群吏之治而听其会计。 以参互考日成,以月要考月成,以岁会考岁成,以周知四国之治,以诏王及冢宰废置。 ”

《周礼》当然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和说服力的,商人们引经据典的争拗无果,最终还是回到讨价还价的道路上来,毕竟谁都不愿触犯平虏侯的逆鳞,突破平虏侯忍耐的底限。

会商气氛一以贯之的紧张,在经历了新一轮激烈争吵无果而终之后,丁应楠摆出的强硬姿态本来已经有所软化,但是在这一刻,因为西北雷氏支系一个族长‘暂时搁置这一歧见,由各方的帐房先生接着慢慢商榷’的提议,被这话严重刺激到了的丁爵爷,态度重新变得强硬起来,‘那不可能’几个字一出口,便令得气氛重新变得凝重——也是,如果不能尽快解决帐目簿记这个问题,此前已经达成的那些妥协岂不是成色大减?那大伙儿在这争吵交涉,费了许多的口舌。 岂不是瞎子点灯,全都白费(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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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袅袅,茶点精美,但是根本没有人注意那些。

在座者大都是纵横西北商界多年地巨商大贾,比起江南、两京、山西的商界巨擘或者还有不如,但在西北西南却也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一个个都是积年的人精。 这些成功的商人多半人情练达。 识进退知变通,眼见丁大爵爷如此强硬。 摆出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差不多就是要撕破脸皮,也非要论出一个结果来的样子,此时再与他丁大爵爷正面争拗,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日后生意上也不太好相见地啊!因此上,在座的一个个粮商巨头,都在肚子里各自盘算。 现下自己到底还能够做出什么样地让步?还能在多大程度上让步?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能够得到什么利益?

在座者都在紧张而专注地盘算着利弊得失,会商现场亦因此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肃静无比。

其实,在座的商贾心里相当清楚,丁应楠提议的‘四柱清册’帐目簿记法,并不是不好——以‘四柱’为基础的“四柱结算”记帐法(“四柱”即是“旧管”或称‘原管’,类似现代会计的‘期初结存’;“新收”,类似现代的‘ 本期收入’;“开除”或称‘已支’。 类似现代的‘本期支出’;“实在”或称‘见在’,类似现代地‘期末结存’),是自唐、宋以来,历代‘官厅会计’帐目簿记的沿袭格式,一般应做到“旧管”加“新收”的帐目总额,等于“开除”加“实在”的帐目总额(或者“旧管”+“新收”-“开除”=实在)。 千百年以来朝野官私那些五花八门的其他收付记账方式。 其实都是以‘官厅会计’的‘四柱结算’法为基础演变而来,影响极为深远。 本朝开国以后,官厅会计则称之为‘四柱清册记帐’。 官府的钱粮核销或者移转交接手续,都是以“四柱结算”法编制“四柱清册” (会计报表),应该说是相当严谨细密,合理有效的会计记帐法。

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山西豪商傅氏参考“官厅会计”地“四柱结算”,设计了“龙门账”,将全部账户划分为四大类,即“进”(各项收入)、“缴”(各项支出)、“存”(各项资产及‘看欠’)、“该”(各项负债及业主垫资)四大类。 每届年终结账之时。 一方面根据“进”与“缴”两类账目编制“进缴表”( 相当于现代会计中的“损益表”)。 计算差额,决定盈亏;另一方面根据“存”与“该”两类账目编制“存该表”( 相当于现代会计中的“资产负债表”)。 计算差额,决定盈亏。 两方面计算决定的盈亏数额应该相等(‘进’-‘缴’=‘存’-‘该’),这种双轨计算盈亏并核对账目的方法,人们称为“合龙门”,“龙门账”亦因此而得名。 这种参考官厅会计‘四柱结算’法设计的“龙门帐”,相当精密和完善,因此随着山西豪商行走天下,将生意做到帝国内外,其他商团、商帮也很自然地模仿山西商人,在日常记帐中采用了‘龙门帐’,其影响非常广泛。

另外还有一种帐目簿记法,称为“四脚账”(也称“天地合”,近似于现代会计地“复式记账”),是将日常发生的所有帐目事项都要在账簿上记录两笔,即“来账”和“去账”,以全面反映同一帐目事项的来龙去脉。 这种记帐法在民间商家的收付记帐中也已经运用得相当普遍。

此外,还有一种在时下商贾中比较常用的“三脚账”序时账簿,它的格式分为两部分,即“上来下去”或“来高去矮”,以竖式方式进行登记,对非现金收付事项的收付都要记载,对现金收付事项则只记与对方债权债务的关系,不记现金的收付。

而在西北幕府治下,因为印书馆、通译馆一直在大量通译印行‘西洋百工术数’方面的书籍,算术馆、博物馆、文官学院、武官学院、天马园大学园、春秋学宫、论语学园等官办‘学府’和学校也以传授西洋历算和数学为要务,加上平虏侯收罗在幕府当中地那些西洋传教士地大肆鼓动。 从西洋传入的“威尼斯簿记法”(见注1),也很快被许多此前习惯于使用‘四脚帐’地西北商贾所了解,并迅速结合二者的优长加以改进,已经在日常记帐中较为普遍的运用起来。

“龙门帐”、“四脚帐”、‘三脚帐’,再加上西洋舶来的‘威尼斯复式簿记法’,既然在帝国商界各自都拥有数量庞大的偏爱者,那么在这个‘罢黜百家。 独尊一术’地紧要时刻,谁又愿意舍弃已经熟悉无比的记帐法。 轻易选择‘四柱清册’记帐法呢?这是需要付出相当代价地啊!

何况,“龙门帐”、“天地合”、“三脚帐”,乃至‘威尼斯复式簿记法’,虽然与“四柱清册”有许多共通近似之处,甚至是有着继承上的前后渊源关系,但是那些记帐法都有各自的优点,适合各商家在生意经营上的实际情况。 并不是官厅会计‘四柱清册’记帐法可以完全替代的,因此——都实在很难在这个分歧上退让妥协。

西北各大粮商,一个个面沉如水,对立争吵解决不了面临的分歧,他们只能绞尽脑汁,希望可以找出一个两全齐美皆大欢喜的办法。

当西北粮商们在秦王府地偏殿内争吵不休,为着选择什么样的帐目簿记方式而头痛的时候,雷瑾正在秦王府城的房’内。 主持一个小小的新酒试饮酒会,这一次是雷氏大酒庄酿造窖藏五年以上的葡萄烧酒,西洋传教士称为‘白兰地’酒的第一次开窖试饮。

秦王府中原本就有好几处酒窖,雷瑾因利乘便鸠占鹊巢之后,吩咐下人对秦王府城原有的酒窖重新开凿整修,储藏各类美酒。 以之宴饮宾客。

有心人都知道,平虏侯不时会举办一些只有三五个人参加地小范围茶会或者酒会,虽然次数不多,每次能够有幸获邀参与其事的人也极其有限,不外乎是西北幕府的重要幕僚、文学侍从之类,再就是一些贤达名流,总而言之,能够获邀参加所谓‘自己人’茶会或酒会的人,身分地位都不简单,泛泛之辈自然是不可能得到这份‘殊荣’。 而无法接近西北核心权力圈的人也不会得到参与酒会的邀请。

平虏侯本人亲自主持地茶会、酒会。 虽然并未刻意守密,但也从不对外透露其中之详情。 而是顺水推舟的保持着某种‘神秘’的面纱,让人们自己信马由缰去想象,去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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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在起初被人‘泄露’出去,被外间得知其事的时候,还曾经引来各方关注的目光,只是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所以,审理院都判官杨罗、堪舆署提领大使司马翰、监察院的八位‘大咨政’中的三位,来到秦王府城参加平虏侯主持的‘自己人’酒会,并没有人觉得奇怪,而且主君召见自己的幕僚也是很常见地事情,不是么?

事实是,书房中地气氛绝非悠然闲适,而是相当的沉穆肃然,只有接近核心权力圈地人才会明白,平虏侯的茶或者酒,哪里是那么好喝的?品了茶,喝了酒,那就得为侯爷排忧解难、献计献策,又或者实心实意的完成侯爷所交办的差事,总之肯定不会轻松就是了。

紫檀案几上摆着盛‘白兰地’葡萄酒的波斯银壶,剔红食盒里则是各色侯府秘制的糕饼点心,整个书房此时却没有内部酒会通常会有的那种闲暇气氛,毕竟新酒试饮只是一个理由和借口,绝不是雷瑾召集幕僚齐聚此地的目的。

虽然说,‘百鑫大当铺’插手西北的大宗粮食买卖,似乎是平虏侯自己的私事,只要其他粮商巨头没有异议,根本不需要幕僚们担心什么。

但是,粮食毕竟是兵民根本、军国要害;而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强大商业协会如果能够妥善运用,那将意味着先机、便利以及莫大的无冕权势;如果能够通过商业协会操纵商货的流通,与之相关的人们必将受其挟制、受其影响,这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而如果更进一步,商业协会操纵的还是粮食这种在乱世中近似于通货地货物。 其能够影响和挟制的将是军国大政,邦国存亡。

在这个意义上,任何与粮食相关的事情都不会是简单的私事,动辄牵涉到军国大势,不可不慎,不可不防——所以,‘自己人’酒会的在座者们。 对于粮商巨头们正在艰难进行当中的会商扯皮极为关注,几乎每一点进展。 每一点变化,都会有奴仆立刻禀报上来!

“杨先生,你怎么看?”雷瑾浅斟了一杯‘白兰地’,让酒液在水晶杯的内壁上一圈一圈地旋转,幽幽绵长的酒香扑鼻而来,那绝对是一种享受。

“侯爷,这个事不难解决。 ”杨罗显然心中早有定见。 明白雷瑾是在考虑如何解决粮商巨头们地分歧争拗,所以预先征询一下他的看法,因而从容不迫,侃侃而言,“我西北正好以此为契机,从上到下,统一官厅私人一应会计帐目的簿记格式,合四为一。 统而分用,使之合于西北法例,并与〈民法典〉、〈商事条例〉等律例法条互为表里即可。 臣下以为,〈会计条例〉及其相关施行细则,〈粮食仓储条例修订法条〉、〈常平仓章程修订法条〉、〈义仓章程修订法条〉等与粮食买卖、粮食仓储有关的律例法条,宜及早提请会商。 集议决策。 如今西北工商勃兴,修订此类法例,正当其时,宜早日定案,颁布施行。 ”

在座的司马翰听得此话,只是微笑不语,而监察院的三位‘咨政’却是暗自不以为然,眼色来回之间虽然迅速隐蔽,却也不曾瞒过在座的谁去,但他们三位亦未对此冒失多言。 毕竟儒家向有‘内圣外王’之说。 这三位虽然未必能将之贯彻始终,眼下倒也不肯在这等‘小’事上轻易置喙——那〈民法典〉之类。 可不就是杨罗一手操持其事,费时两年有余才刚刚编纂修订出来地么?这会,又在雷瑾面前提起〈民法典〉、〈商事条例〉、〈会计条例〉等等,实在大有邀功幸进之嫌,落在监察院三位素来以清流自诩的“大咨政”耳中,不屑一闻是肯定的,不以为然是绝对的,蔑视则是自然而然的。 那所谓的〈民法典〉不就是个大杂烩么?虽然名头相当响亮,堂而皇之冠以‘法典’二字,其实不就是泰西番邦的所谓〈民法大全〉之类,加上帝国律法中原本那些关于赋税抽分、田地房产、户婚继承、典当借贷、买卖契约、签押印契、仲裁诉讼的律条法例,还有东海南洋那些海匪海商所立地私法帮规也罗列编次,杂糅于一典,真以为那什么就是〈吕氏春秋〉,可以一字不易不成?

雷瑾倒是默然忖思片刻,微笑道:“杨先生此议甚好,就按你说的办。 粮商们吵吵嚷嚷,七嘴八舌,能成什么事?不就是想多赚点面子,少出点银子嘛,争来争去也翻不了天;不就是‘四柱结算’、‘龙门帐’、‘天地合’那些东西么?看来还是杨先生干脆利落,‘合四为一’,‘统而分用’,嗯,不错。 一事不烦二主,那就有劳杨先生再辛苦一下把这事办了。 本侯记得,杨先生原本就在马家商队中管过帐目,是吧?这样正好,内行人做内行事,本侯也放心。 这个事,要在今冬,最迟明春就处置妥当。 合四为一,大有可为嘛。 ”

杨罗也不理会他人心里是如何的观感,立即拱手为礼,应下此事。 他其实心里明白得很,那帮子粮商可能是对官方强制干预的可能有所忽视,或许是对他们自己的实力和游说太过于自信了。 其实,攸关粮食命脉,官方又岂肯在当下放任自流,完全不加规制?侯爷的心思,他大概也能揣摩一二分,那只是冷眼旁观,寻找最佳介入机会罢了——有意无意地让粮商们针锋相对地吵闹争持,也算是一种权术运用的外王之道。 在粮商们实在相持不下的时候,再由官府出面摆平此事,那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时机,轻易的从粮商手里拿过事情的主导权,费力既不多,而所获不少,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杨罗难免要成为唱黑脸的那一位,而被粮商们狠狠的“记”在心里了,呵呵。 身为臣僚,就要有为主君背黑锅担骂名的觉悟和心思啊。

“侯爷,会计帐目自然勿需多说。 ”监察院‘大咨政’之一地皇甫信,这位皇朝宗室旁支出身地西北大儒,“〈管子〉有云,‘明法审数’。 国政之要,其一即为‘比部’。 举凡诸司百僚俸料、公廨、赃赎、调敛、徒役课程、逋悬欠负(注:逋悬,拖欠地粮饷。 或欠缴的租税)、内外经费;仓库出纳、营造佣市、丁匠功(工)程、勋赏赐与、军资器仗、和籴屯收,皆宜周知而总勾之,其职掌则在‘比部’。

国朝虽废‘比部’之实而其职掌俱在,都察院、六科给事中分任其事,犹唐之‘比部’也。 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职责纠劾百官,辩明冤枉。 提督各道,巡视仓库,查算钱粮;六科给事中,稽查京师六部百司之事,审计钱谷帐簿则归户科。

我西北官吏薪俸禄廪、勋赏赐与、工程营建、军资器用一应开支;赋敛、赃赎、徒役等项收入;公库出纳,仓储粮谷财物地支纳给受、丰年议价和籴谷物的出入和储藏,此等稽查审计,勾覆帐目之事。 见在度支司审计科,亦即是‘比部’职掌大多隶属于度支,而且长史府其他衙署也自为审计,各立门户,如此事出多头,其中弊端甚多。 不胜枚举矣。 臣下恐官冗职滥、事权不一、经费不节等故宋弊端日渐滋生,今宜及早决策,不可迟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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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下愚见,一之以事权,当仿效本朝都察院、六科给事中之设,‘审计’之任,勾覆之职,宜合而不宜分,应尽归专署,不可隶属于度支司之下。 ”

这不是赤裸裸的要权么?仿效本朝都察院、六科给事中?一之以事权?嘿嘿……

雷瑾神色淡然。 不置可否;杨罗脸上露出一丝审慎之色;司马翰则是很少在这一类政事上表态。 保持着一贯地缄默;倒是三位‘大咨政’脸色各异——显然,对皇甫信会在这种私人酒会上说这番话。 另外两位‘大咨政’事先并不知情。 当然,皇甫信这番话,另外两位‘大咨政’也应是事先就有所了解的;清流大儒们议论时事,涉及到西北幕府中地人人事事,不也寻常么?

“侯爷,皇甫大咨政此言确有考虑必要。 ”杨罗的话,没有让雷瑾吃惊,倒让三位素来与他不怎么对头的‘大咨政’有些讶异了,这位审理院的都判官大人怎么会为他们说话呢?

“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如今我西北‘比部’未设,审计勾考之职任分散于各处,彼此侵夺,事权不一,政出多头,难免变动频仍、人浮于事之弊,长此以往,势必日趋混乱,重蹈故宋之覆辙。

审计勾稽,正如〈新唐书〉所云,‘明于勘复,稽失无隐,为勾检之最’,各地粮谷钱物的出纳帐簿;各处地方、诸军诸曹司的出纳帐簿;盐、铁、度支等官物支付凭证的审批注销、审核签发;各处仓、场、库务等帐簿凭证地催缴审核;诸军粮饷出纳的勾考稽核;以及诸般上计不实、隐瞒欺诈、通同作弊、假造帐册、遗失毁坏帐册印章皆在稽查核实之列。 大咨政之议,实乃徙薪曲突之论,防微杜渐之策,臣下敢请侯爷查纳之,尽早定案,俾以施行。

臣下以为,仿效本朝都察院、六科给事中设官分职虽无必要,但设置专署总理审计勾考等一应职掌,使其事权相称,不受税课提举司、度支司等官署的掣肘,应是当前要务之一,望侯爷早作决断。 此前刘长史、蒙长史等同僚请另置‘审计专署’,因故暂缓,如今既然皇甫大咨政重提旧事,臣下愚见,不妨再议。 ”

“议什么?这事就不用再议了。 ”雷瑾表情淡然,拍案而起。

雷瑾以手击案的响声,令得在座的其他几人,心中俱都是猛的一突:怎么?这事竟然让侯爷如此恼怒么?难道触动了侯爷的忌讳?难道是因为内记室?

内记室作为雷瑾纯粹的私人,职掌主要是协理机要、查察奸宄、纠劾幕僚官佐、督查军政公务等,类似于朝廷六科给事中、锦衣府等官署地混合,权力当然很大。 事实上有相当多审计勾考地职掌便掌握在内记室的手中,或者说,直接掌握在雷瑾的手中。 雷瑾拍案而起,在座的几位怎不悚然一惊?

“审计勾考,国之大政!然而此事最为繁缛琐碎,任事之人也最为招人忌恨,可谓任重而劳苦。 繁难而疲惫,辛苦而功微。 非至人而难以久于其任。 ”雷瑾一脸肃然说道,“自西北开幕建府以来,审计勾考、稽核查察之事本侯念念在兹,勿敢轻忽。 所以置官分署专责其事,实乃必由之事,不用再议。 ”

这话入耳,在座的几位大员便暗暗地舒了口气。 提在地心慢慢放到肚子里。

雷瑾来回踱了几步,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对在座的几个幕僚说道,“兹事体大,本侯已经思虑再三,此等事仍不可操之过急。 ”

不仅是杨罗、司马翰两位了然新官署地设置意味着什么,就是监察院的‘大咨政’们也都明白雷瑾为什么说“不可操之过急”,原有利益格局地调整。 又有哪一次是简单或者容易的一回事?时机和方式不对,火候和分寸不对,好心都只会办坏事,这当然需要慎重其事。

雷瑾顿了顿,接着往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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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侯是这样考虑的,职掌审计勾考的官署确实应该单独设置。 统一事权。

首先,西北各官署内部,尤其是长史府辖下曹司原有的审计勾考的职司,全部划归到一个衙署专责掌理。 各曹、司、署衙门各自设立审察使,各府州县下设审察官。 审察使、审察官由本侯提名,经武大议’会商讨论定案后再予以任命,负责主持各衙门官署本身钱粮出纳帐目簿记地审察,职位应相当于各官署地副长官阶级,官位低了,权威不够是不好放手做事的。 审察使审计勾考地结果。 将会同该官署正印堂官向本侯及武大议’呈报。 但各官署的正印堂官不得改变审察使、审察官签发的审计结果。 若正印官有其他意见,可另行呈文向本侯分辨说明。 审察使之下。 需要的话,可以设置审察副使和审察属员若干,以协助审察使审计勾考。 审察副使和其他审察属员的招募和解聘均须经审察使批准,审察使可以终身任职,除非经武大议’弹劾并半数以上通过,任何人无权罢免其职务,本侯或者长史也不行。

第二,在现有各官署之外,另设审计院,置于本侯的监察之下,职掌所有钱粮收支地审计勾考,对本侯直接负责。 都审计官的任命,嗯,也要通过武大议’和监察院的质询,细节上的东西,再商量吧。 都审计官任期十年或者二十年,除非因为触犯刑律由武大议’公议革职外,一般不得罢黜,都审计官以下的副贰佐官、参赞之类,例由都审计官提名,报本侯批准任命。 审计院承担的重大审计事项,其呈报公文除了呈送内记室,抄送监察院之外,还必须在其直属衙署张贴公示榜文,并在〈邸报〉〈政务简报〉以及其他得到允准地民间抄报上予以公示通告。 监察院可以对审计院的审计勾考事项提出质询,若未能得到满意答复,还可以提请文武大议质询自辨。

这个事,眼下还在征询各方意见,本侯已经与长史府两位长史探讨过利弊得失,只是不确定的事情还有很多,真要设置审计院的话,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成的,今儿在座的各位都要记得守密,不许泄露。 ”

皇甫信笑着接话道:“既然侯爷已经在考虑这些,倒是臣下多虑了。 这‘审计院’就是沿用故宋‘审计司’和‘审计院’的名称吧?”

“呵呵,没错,前身就是宋室南渡以前的‘诸司诸军专勾司’,南渡之后始设‘审计司’和‘审计院’,职掌上比较接近。 ”雷瑾笑答,“拟议中的‘审计院’,还需要征询更多的建言献策,各位都可以多用些心思。 比如本侯在〈宋史〉地‘食货志’上看到,‘元丰钩考隐漏官钱,督及一分,赏三厘’。 审计官查出帐目问题,可以得到查实钱粮数额地十分之三作为奖励。 这个就不错嘛。 ”

“其实,审察使也好。 都审计官也好,其属员不一定完全固定,不要设官过多。 ”皇甫信笑道,“比如查帐,需要时可以从外面临时雇佣帐房先生,这样免得养太多闲人。 ”

“这样也不错,帐房先生信得过的话。 完全可以考虑。 ”杨罗笑道,“其实监察院如果得到举报。 或者对审计院或者某位审察使公布地审计勾考事项有问题,可以雇佣帐房先生查帐覆核;还可以随时抽查或者指定抽查某些审计事项。 ”

几位‘大咨政’都有些惊讶,都判官大人今儿倒是为他们监察院说了不少好话,这是很不多见的。

“咳咳—”一直保持缄默的堪舆提领大使司马翰,说道;“侯爷明睿天纵,比如都审计官、审察使由侯爷亲自任命,不能随意罢黜。 使其久任其事诸条,都非常好;大咨政、都判官的建议,也都值得采纳。 老朽再锦上添花补充几条,这一呢,就是都审计官薪酬粮饷以及廪给津贴等待遇一定要高,都审计官和审察使应享受高于一般曹司署正印堂官的薪饷待遇,都审计官可以比照长史的薪饷待遇,致仕以后仍拿全薪;二。 审计勾考的钱粮经费应该单独进行预估算,并专门拨付,最好是分列独立地专门帐目,不从长史府、军府的帐目上拨付;三,由都审计官、审察使自行决定其门下副贰官佐一应衙官、属官、幕友、仆役地招募,不受其他衙署和个人的干预。 ”

“赋予很大权力的同时。 必须给予独立于长史府之外的很高待遇,审计院、审察使的审计勾考才能不受干扰、牵制。 司马大人一针见血啊。 ”杨罗击掌赞叹。

雷瑾微微一笑,不理几个幕僚之间的微妙暗流,默然沉思。

雷瑾生性比较厌烦一些枯燥乏味繁琐麻烦的政务,一向都是能避则避,能放权给幕僚地就一定放权,不太愿意直接过问那些繁琐麻烦的政务。

类似审计院、审察使这类枯燥乏味繁琐麻烦,且又吃力不讨好极容易得罪人的差使,任事之人如果没有做孤臣的觉悟,势必难以胜任其位。

而身为主上的雷瑾。 若是直接插手亲自过问审计勾考之事。 一则是他自己并非内行,也肯定不愿意干那些枯燥烦琐的政务;二则主上若与臣僚部属之间无一缓冲转圜之余地。 周旋腾挪将极是为难,若一旦有事,便是剑拔弩张难以缓和之势,不要说他人的缓颊劝解,就是雷瑾自己想睁只眼闭只眼的大事化小,可能都很难了;这在权术和谋势上都是相当不利地,谙熟此道的雷瑾自是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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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审计院、审察使经手的全都是钱粮出纳会计帐目,事涉钱粮财政,关乎全局,不惟是整个军政衙署良好运转的必要基础,同时也是他知己知彼掌握全盘大势的必要耳目之一,又是他绝对不能放任自流不闻不问的重要政务,一旦托付非人,政局靡坏,难于收拾,也不是不可能地。

审计勾考之事权,如果仍然照旧直接掌握在内记室的手中,一则随着西北幕府的持续扩张,事务繁重,头绪繁多,内记室也难以事事兼顾周全,总有不甚方便之处,难免挂一漏万;二则从权术的角度,内记室的职掌太大和权力过重,也会滋生不少弊端;三则,随着军政公务日趋繁重,也迫切需要将某些政务整饬划一之后,全盘转交给内行之人执掌查察监管之权,譬如审计勾考就是如此;

因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审计勾考一应事权,从内记室以及其他相关衙署剥离分拆出来,全部划归到一个衙署执掌,尔后赋予内记室监督制约之权,置于审计院、审察使之上,督察监视审计院、审察使的审计勾考有否枉法渎职、隐匿失职等情事,内记室虽然不再直接经手审计勾考,但间接的监管还是相宜的。 如此,审计院、审察使的设官置署也就有了充分地理由,缺少地仅仅是因利乘便的时机和情势而已——当然,审计院、审察使地铨选、举荐、提名、审核、属员招募、俸禄待遇、监督制约的全套章程,在雷瑾的初步设想当中,甚至于是自己给自己套上了诸多限制,这倒不是雷瑾真的想实践什么内圣外王之道,而是设想通过官僚体系本身的分权制衡对审计院、审计使加以制约,其实就是师法本朝太祖之故伎,根本的原因还是雷瑾自己想偷懒,不愿意被堆山似海的军政事务完全淹没罢了。 话说类似本朝太祖、太宗那样精力过人明睿天聪的‘明君’,事无巨细皆裁断自为的‘圣主’,亿万人中也只一二,两三百年间不过屈指数人而已,余子碌碌,才具不足,裁决军国大政都差强人意,哪里还能指望后代的平庸君主能够将枯燥繁难的审计勾考之事处置得井井有条?也只能寄望于祖制大宪,成法惯例了。

从目前的情势来看,设置审计院、审察使的时机已经趋于成熟,可以加些力气推动其事了。

呵呵一笑,取过水晶杯,雷瑾笑道:“审计勾考的那些事情就不多说了,各位还有什么建言,回去后还可以写折子呈上来。 现在,不如来饮酒,唔,雷氏大酒庄自酿的烧酒,还是不错的,各位要多给些意见,相信酒庄以后能酿出更好的美酒。 ”

帝国近世以来,奢靡之风遍流天下,‘朱门酒肉臭’与‘路有冻死骨’的两极写照正是帝疆之内的人生常态,文人士大夫所热衷的诗文酒会几乎无日无之,美酒美食几乎是朝野士庶的共同喜好。 无论贵贱贫富,鲜有不好饮酒之人。 雷瑾主持的酒会,不谈诗文词赋,也无风花雪月,尽是政务时事,自然也就全无受用美酒美食那种该有的悠闲意味,未免令人紧张疲惫了些。 对于雷瑾饮酒的提议,在座之人现在可谓是深有同感,于我心有戚戚焉,一时纷纷举杯——雷氏大酒庄的美酒,有银子也不一定买得到的啊,何况是专供平虏侯试饮的自酿‘西洋酒’呢?

此时大好的机会,不尽情畅饮,过后可没处买后悔药去!

什么官厅会计,什么审计勾考,都且放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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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在12世纪、13世纪意大利地区的热那亚、威尼斯等城市,借贷经纪人的银行账簿记录采用了借贷复式记账法记账,是为“威尼斯簿记法”的雏形。 1494年意大利数学家卢卡?帕乔利(Luca pacioli)着作《算术、几何、比与比例概要》一书,比较系统地介绍了“威尼斯簿记法”,并结合数学原理在理论上加以概括,这是复式簿记最早的文字记载。 此处借来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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